剧本狂人姜文丨不是在拍,就一定是在写
上影节金爵奖评委主席论坛上,《邪不压正》编剧之一的孙悦坦言给姜文写剧本是力气活,“像做雕塑一样,先把大的轮廓磨出来,再一点点磨细节。把故事和人从瘪了写鼓了,没那么容易,要朝对的方向不断修正。”
廖一梅也曾说“老姜个是剧本狂人,如果不是在拍,一定就是在写,凡碰上会写字的,就鼓励,就要求,就威胁对方给他写剧本,不答应就各种甩小话儿各种给脸色。”
姜文不算是一个高产的导演,从1994年的处女作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到即将上映的《邪不压正》,只有6部,但无一不精品。
姜文曾说:“我要拍来劲的电影。”什么是来劲?姜文追求的故事是这样的:
你要写一个傻子,你不能写他傻。我给举个例子,一个傻子坐门口儿待着,过来一帮人说你是一傻子,他说“我不傻啊”。“不不,你傻,你太不一样。”“怎么不一样?”“我们正常人,都能看见自己耳朵,你看不着。”说完人家就走了。结果傻子就在那儿拼命地来回甩脑袋,怎么就看不着呢?他动了半天脑子,突然想到一点,得稳住这耳朵出其不意,“叭”一下玩命逮这耳朵……你所有的戏都得拍他聪明,结果你把一个傻子拍出来了。
这就是姜文所说的“来劲”,他不会裸露直白地告诉你什么,“这太低级了。”姜文的高级就高在这里——跌宕起伏,结构深邃。但有时候也可能会让观众觉得晦涩难懂。
下面我们一起来回顾下姜文的编剧之路。
阳光灿烂的日子
1
改编自王朔的小说《动物凶猛》,也是演员姜文的导演处女作,电影讲述文革期间,一群生活在部队大院里的孩子度过的青春,有幼稚失败的革命精神,有懵懂的爱情和对性的冲动,也有成长的故事。姜文使用当时在国内较为新鲜的超现实手法,刻画出青少年成长故事中的青春、暴力、幼稚和无知。更有深意的是,透过对青少年幼稚和无知的刻画,展现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混乱与成长。
时代周刊给予了这部电影极高的评价:
中国导演姜文的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堪称是94年度全世界令人绝赞的、至今渴望观看的影片之一。它是一部从内容到形式都全新的中国电影,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电影跨入了一个新的时代。
这样的赞誉也许并不算过分,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获第51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提名,在第33届金马奖,该片囊获了包括最佳影片、最佳男主角、最佳导演、最佳改编剧本、最佳摄影、最佳音效6项大奖。
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手稿
不过在导演姜文看来,这些赞誉或许都不太重要,他只想描述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人的过程,对他来说,看到《动物凶猛》就闻到了味道。他说:
我和王朔有相同的经历,都是部队大院的孩子,又都跟地方上的孩子有很多接触。看了这部小说,我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涌动。王朔的小说像针管扎进了我的皮肤,血“嗞”地一下冒了出来。我不能判断他的文学价值,我总是把文字变成画面,我自觉不自觉总是把小说翻译成电影。我一看到这部小说,就闻到了味儿,就出现了音乐──西藏歌和大食堂的味儿。我原来不知道我能写剧本,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支使我的手这么“哗哗”地写,而且笔跟不上脑子,我也不觉得累,也不觉得苦,就是愿意干这事。
六万字的小说改成了九万字的剧本。有人误解这是个文革片,我并没有想拍一个文革片,只是如果我和王朔这些人在写一个男孩变男人的过程的话,那我们只能写那个时候,我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的。当时写完后很有信心,觉得这个东西就是好啊,好到我没有必要去跟别人说这个东西好的程度。可是当我去找钱的时候,有很多人就很怀疑,由于我当时沉浸在兴奋里,我以为大家和我一样兴奋,其实人家很冷静。我也找不到投资,也不知道怎么去跟人说这个东西就是好,怎么好我也说不出来,我觉得,它,这就是一张白纸,我还有什么道理跟你去说这是一张白纸呢。可是在别人看来没看出它是什么,我只是一厢情愿晕在里边了。”
《鬼子来了》
2
我写《鬼子》的时候,把军乐声放得特别大,大得谁都受不了。我就在那么大的声音里,每个细节都听得很清楚。清楚得好像穿过一个隧道能看到穿什么衣服。完全是动的,什么表情,说什么话……我不是在写剧本,我只是在做笔录,把听到的和看到的记录下来。
《鬼子来了》剧照
在金爵奖评委主席论坛,对于《鬼子来了》之类的电影是喜剧片的说法,姜文持否定态度。
姜文说:
看悲剧的时候还在笑,那是荒诞。荒诞只有在观察超过表面的情况下才会被发现,它存在于整个人世间。人到底是什么?人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?我希望我可以在创作中触摸到一些荒诞的东西。
《太阳照常升起》
3
2007年《太阳照常升起》上映后票房惨淡,电影中充斥着的性压抑、隐喻、莫名死亡以及整部电影倒叙的叙事结构,让很多观众都表示晦涩难懂,甚至还有不少观众说他故弄玄虚。
但姜文自己说过:“《太阳照常升起》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,《让子弹飞》是我给观众的礼物!”
在一次采访中,记者问姜文:《太阳照常升起》的主题是什么?姜文回答:《太阳照常升起》的主题就是“太阳照常升起”。
在一次访谈节目中,崔永元说在采访他之前,剧组所有人都去看了这部电影,看完都表示没看懂。姜文说到,“懂不懂这个事其实是一个跟电影没关系的事”,就像没有一个人会完全懂另一个人,也没有人完全懂自己的生活一样。
《让子弹飞》
4
姜文自己写剧本已经很厉害了,但他觉得还不够,他后来的电影都会找来很多编剧,一遍一遍地打磨剧本,推翻重来几十次次,已成常态。
拍《让子弹飞》,他找来六个编剧,加自己七个,七个人整整写了三年。
让我们来欣赏一小段剧本:
青山白石。
雄关漫道。
苍鹰翱翔天际。
铁轨直插远方。
一颗后脑勺由画面上方落下,耳朵紧贴轨道,听。
须臾,头颅轻起,让出缝隙,手指插入耳孔,挖净。
再听。铁轨抖动,隆隆声由远而近。
呜——汽笛长嘶。
脑袋一翻,后脑勺变成正脸。
大眼惊恐。火车从这边来了!
铁轮飞转,白烟滚滚,血旗烈烈,风驰电掣。
白马十匹,赫然出现。率两节车厢呼啸而来。
马拉火车。十匹白马是火车的车头。
白马黑车,游龙山间。
这便是《让子弹飞》的开头。
《一步之遥》
5
《一步之遥》的编剧之一廖一梅撰文透露,自己破了“暂停写作”的誓言,姜文邀她,凭的是一个故事。姜文打电话说:
当年科波拉拍《教父》千难万难,剧本改了多遍,但有几场戏总弄不好,于是找到了牛X编剧罗伯特·唐尼。可他不肯掺和,科波拉就跟他说:你给我写一场戏就行,只写一场戏。后来罗伯特·唐尼同意了,说可以,但不能署我的名儿。如果这片子得了奥斯卡,提我一句就行。唐尼写的那场戏,就是影片中最重要的,花园里老教父和儿子交心的那场戏。结果,这片子还真得了奥斯卡,科波拉还真提了这事儿,算是电影史上的一段美谈吧。“我觉得你也可以帮我写一场戏,只写一场。”
姜文在最后才点题。
关于《一步之遥》的剧本,曾经有记者问姜文,“先有场景,然后是台词。怎么看台词在剧本中的作用?”
姜文说:
先有故事,后有剧本;先有场景,后有台词。台词不是仅仅为了叙事,或者说我们的台词从来都不是叙事的。我们的故事、结构已经叙事了;我们的台词,是在角色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,表露他们内心最深处、最犄角旮旯的情感的一种手段,所以,我们需要认真去搜索每一个角色内心的角落,这是我们出台词特别需要时间和打磨的原因。
而对于《一步之遥》开头致敬《教父》这一情节,姜文说:
如果《教父》一上来,就跟一港片似的来一大哥范儿,那它就不会成为《教父》了。导演没有将黑手党头目柯里昂写成一流氓,而是将他塑造成了一个优雅的教父。以至于真正的黑手党头目看了《教父》后,对扮演者马龙·白兰度说:我在向你学习如何做一名“教父”。
我可能是中了这些东西的邪和毒。我真是不能接受这戏要写流氓,就写成流氓,最浅显的流氓样,写一土匪,就写成最浅显的土匪样,我受不了。土匪不一定就是你们想的那样,土匪可以是爱听莫扎特的,凭什么你爱听人家不爱听啊,人家也认字儿,只是跟你的态度和境遇不同。
《邪不压正》
6
本届上影节,姜文带着《邪不压正》主创亮相
《邪不压正》讲述的抗日背景下的家国故事,姜文直言民国并不特殊,其实就是我们的昨天,今天也很快变成昨天,没有那么大的区别。自己拍抗日并非是在拍主旋律电影,而是告诉观众应该知道的历史。
1937年中国面临的是国破家亡,抵抗侵略者,这是全世界都应该知道的事实。坐在这里的中国人都能知道纳粹是坏人,知道犹太人被迫害,那是因为犹太族的电影工作者在为此不断努力,让一个在中国长大的小镇青年都知道纳粹做了什么样的事。很多中国人不知道日本人到底在抗战中做了什么事,中国的二战影视作品做的不如外国好,我拍抗日故事是抱着对人世间负责任的态度,观众应该知道那段全民抗战的历史。
编辑:佐尔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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